消失的草垛

笔名散文日记2022-03-30 19:17:530

七月的阳光不再灿烂,而是毒辣。一个不怎么晒过太阳的人在这种天气去外边溜一圈,我保证他会黑着脸回来,并且在往后的几天里,在他洗澡的时候应该还会发现阳光的附加效果——脱皮。当然,要是做好了某些防晒措施,那自然没什么大碍。可是,就在这段日子里,打算种两季稻子的农家人却是开始了紧张的霜抢。

其实我并不知道霜字是否有误,据我的推测,也有可能是双抢。第一个字,霜,秋也,万物凋零,稻子也不能例外,所以也要抢在霜落之前种完第二季稻子。第二个字,双,事儿成双。抢着时间把第一季收割完就马上抢着阳光种第二季,这样才能让收成最大化……两个字的意思表面上来看应该是差不多的,可实际却是不同,但都很容易就能理解。可是如今,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好久好久了……

我是个记性差的人,不论是瞬间记忆还是长久记忆。我经常想,经常回忆自己过去经历了什么,可总总是模糊的,但我很庆幸,它们不是破碎着的。自从寄宿学校后,我在家的日子越来越短,短到了我都不知道村里似乎少了很多东西,那种儿时的独特回忆。直到最近清晨的一场惊梦,消失的草垛。

是啊,一场惊梦。人总在不知不觉中失去某些东西,可他常常还没来的及反应却又被时间的浪花扑没,新的事物潮水般涌来让他不得不面对新的东西而不再有时间有精力回忆过去到底失去了什么……但我们仔细一想,我的亲人还在,我的生活依然精彩,我的国家依然太平,其实我们什么也没失去,我们只是在长大,或在老去!

我自认为自己是个安静的人,我不喜欢吵闹,更不喜欢与人争辩,与人欢呼,可基于人的天性来看,也就是原始人猿,他们是群不爱安静的家伙,哪怕是现在的猴子。可我觉得,我应该就是一只安静的躲在远处放哨的猴子。小时候的我也不例外,但我却很喜欢草垛的味道,很喜欢和伙伴们在草垛里爬上爬下,钻来钻去。抓小偷,躲迷藏从来都少不了草垛。哪怕钻的浑身脏兮兮的,其实我们并不觉得是稻草脏。基于当时我们的分析,稻草收回来的时候已经晒干了,满满的都是阳光的香味,怎么会是脏的呢,我们钻的时候爱出汗,汗液混着碎草叶,最后形成了脏兮兮的黑色不明物质,其实脏的是我们自己。虽然回家会挨骂,但我们依然玩的很开心。

草垛的用处对于我们来说还有更多,秋天是个瓜果飘香的季节,而草垛将是我们最好的掩体。冬天在外边玩,冷的时候从人家草垛上扯些下来生点火就是了,想吃烤地瓜再去扯些下来,在田埂干了的放水凹口处生一堆火,几个人再密谋谁谁谁家里今年种了很多红薯之类的。记得有一次还差点把人家的草垛都点着了,幸好我们带了根长棍子,火不大时就被扑灭。甚至还有一次,我们一起去人家鱼池里炸鱼。几个人一起在店里买了几小匝塑料管状的鱼雷,其实那池塘才半个膝盖深,我们偏偏要用鱼雷炸,最后每个人提着一条炸得半死不活的鱼回家,又怕被人发觉,又偷偷地从河边走回家,更重要的是我后来怕被家里人发现我在玩鱼雷,居然把鱼雷藏在爷爷家的草垛仓里,不幸之万幸呀,后来我发现鱼雷不见了,这件事也便不了了之。但更让我奇怪的是,我把谷仓里捉来的三只小老鼠安置在一个汽水瓶盖子里后藏到了草垛仓里后,第二天也发现小老鼠不见了。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多么天真,居然想在草垛里养老鼠!

随着时间的向前,轰隆隆的收割机开始进入村庄,新鲜的稻草便在轰隆隆的收割机声中被搅得粉碎,在稻田中留下了一条条履带痕以及整齐的碎草沫。一年又一年,老的草垛得不到新鲜的补充,在风雨中如同骄阳下的雪人一般消尽。农家人是开心的,因为他们少了许许多多的活儿,不再像以前那么累了。再也不用做什么霜抢了,甚至有些收割机还自带干燥功能,连谷子都不用晒了,所以曾经荒了的一些地又重新生出了绿苗。而草垛,在这时已经完全消失,消失的我自己都不觉得它曾经陪伴了我整个童年。或许也有人会突然想起过它们,那些养了牲畜的人在某个冬天会突然向着原来的草垛堆积处走去,想着牲畜们太冷怕冻着它们,可走到原来草垛堆积处时却又发出一声叹息……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草垛们还有什么值得我们留恋的价值,它们甚至是我们农业落后的标志,可它们难道没有给予过我们方便吗?

直至如今,还有几个人会谈到他们,会想到他们呢?它们消失的很快,短到了我们只吃过几季大米的时间。突然间,我感到了无比彷徨。我们失去的并不是草垛,我们失去的只是对过往失去了什么的思考。现代生活节奏真的很快,快到了我今天发现了新生事物就会忘记昨天我究竟怎么度过,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借口呀!其实不是我记性太差,只是我遇到的新东西太多了。我们努力追求更好,更优质的生活,我们需要更新,更方便的事物,我们要离开老家去城市,我们要读书走出农村,我们要走向世界,我们要我们要……直到某一天,我们会不会在不知不觉的向前追求中失去亲人的呢?然后在他们的丧礼上掉几把眼泪,诉几声想念。直到某一天,我们都去城市了,农村里只剩几个老人晃来晃去,我们说,在这里没有我们年轻人想要的生活。直到某一天,我们的村庄只剩下空荡荡的房子,或许有人会过年回来聚一聚,但更多的人只会说我们不属于这里。你不会这么认为,可你的儿子,你的孙子呢?而对于他们来说,消失的亲人,消失的村庄又何尝不像这消失的草垛一样呢?

摇晃着的竹子在窗帘上影影绰绰,我,又该怎么去思考这些问题呢?或许消失的村庄将是多年以后,可现在在我的生活之中,我失去的岂止只是草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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